徵音未息

宫商角羽但少徵,且听风吟未闻音(随缘更新,勿念。)

故梦如池--琵琶语25(终章)

琵琶语完结篇。


“好花好景好时光,画堂春暖不胜香”


1941年6月5日傍晚,日机对重庆市区进行了长达5个多小时的疲劳轰炸。


响彻山城的防空警报刺耳而又连绵不绝,千棂屋瓦被反复掠空而过的轰炸机投下的航炮炸的分崩离析,来不及躲进防空洞里的人们则只能怀着绝望与被称作“家”的砖石泥瓦一起血肉消磨,碎成齑粉。


长夜难明,山河恸哭,直到惊泪干涸,直到耳膜长鸣,直到身心麻木,炮火声才终于平息,钻出防空洞探头望一望,满目疮痍,火光点点,遍城焦土。


有的全家丧生,尸体无人认领,有的随身所带仅有一点财物亦不知去向。防空司令部派出的工兵营,整理尸体就花了近一昼夜,然后用卡车将尸体拖到朝天门河边,再改用木船装到江北黑石子去草草掩埋。


汪家的第二个孩子就生在这一夜里。


提前得到轰炸部署情报的汪剑池早早派董易把黄莹如和平儿送去了乡郊山村避难。


天上的飞机轰鸣不止,远郊的公路也略有颠簸,平儿有些晕车又不肯由芙清抱着,他苦着一张小脸伏在黄莹如身上,瘪着嘴巴喊妈妈,黄莹如挺着肚子没法抱他,只能怜爱的把他揽在身侧,用温软的手掌揉着他毛茸茸的发顶。


“平儿乖,我们很快就到了。”


肚子里的孩子轻轻翻身,身边的平儿也把小脑袋紧紧靠在她身上,小孩子童言无忌一声“我想爸爸”,勾得她眼圈一红,她透过车窗回望着身后的山城,战火还没烧到重庆,但一家人就这样匆匆一别。


想到出发前汪剑池的满眼担忧,他在大门口抱着平儿亲了亲递给芙清,扶着她上了车坐好,又摸了摸她的肚子,


“莹如,你放心,我很快就去接你们。”


她看着他漂亮的眼睛,知道无论如何他都不能离开重庆,红唇几次翕动,她想说,我们就不走了,一家人就要守在一起,哪怕…哪怕一颗炮弹落下来,一家骨血也融在同一片土上。可是肚子里的孩子不依,仿佛听见母亲的心声,突然在里面活动着手脚,她不得不扶着肚子轻轻安抚,


“剑池,我等你来,我们一起等你,要早些来。”


她抬头深凝着他,眼眸湿润,

他俯身在她额间,落下一吻。


“一定,我一定。”


在她耳边低声说完,汪剑池站起身来关上了车门,又忍不住开口嘱托:


“芙清,一路上要照顾好太太。”


“先生放心,太太和小少爷我都会照顾好的。”


芙清抱着昏昏欲睡的平儿,用力点头。


他没再说什么,“董易,开车吧。”



许是路途颠簸,许是忧思过度,许是瓜熟蒂落。随着炮火连天的雷鸣,黄莹如到了住所的当夜便发动了,终于得偿所愿,是个汪剑池所期盼的女儿,名字也是早定好的,无论男女都叫奕安。


汪剑池见到女儿的时候已经是七天之后了。他忙于处理轰炸一事的善后,已经好几天没怎么合过眼了,此刻进了小院风尘仆仆,面上染着疲色,唇边胡茬青青。

望着靠坐在床榻上脸色稍显苍白的黄莹如,他心疼的将她的手握在掌心:


“莹如,你辛苦了。

对不起,安安出生我没能陪着你。”


当年汪剑池初到重庆锋芒未露,根基不牢,被卷进派系争斗里,有人不知死活还把手伸到了家里来,惊得黄莹如早产生下平儿,但是至少那时他还陪在她身边。这一次,他不在,不知莹如又是否遇到什么凶险。


黄莹如看着他眼神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虽然形容稍显憔悴,但身上并没有伤处,微微松了口气,用手拉着他顺势在榻边坐下,嘴角含笑轻轻摇头,


“我没事的。”


有小人儿爬过门槛跑过来,径直扑向汪剑池的膝盖来,“爸爸抱!要爸爸抱!”


看着黏人的汪奕平他弯唇笑起来,放开了妻子的手,将儿子从地上抱起在怀里,低头去亲他白嫩嫩的小脸蛋儿,


“平儿想爸爸了吗?”


胡茬扎人,小孩子本来笑盈盈的小脸一时有些变形,又用小手去推汪剑池的脸,


“想爸爸,平儿想爸爸,痛,爸爸痛。”


“那让妈妈亲吧,妈妈亲不痛。”


他笑着将儿子放在床榻上,莹如下意识的伸手去扶住平儿的脊背,平儿就又转向妈妈怀里。

芙清抱着睡醒了的安安进来,她不敢走快,因而落后了跑过来的平儿几步。


“先生抱抱小姐吧,小姐单单眼睛生得像您,别的五官都像太太呢。”


汪剑池站起身来娴熟地从芙清怀里接过女儿,调整了最舒服的姿势,多亏了平儿当年的陪练,他已经对抱孩子这事驾轻就熟。此时安安正睁着眼睛,目光定定得看着抱着她的人。


他垂眸看着怀里的小小婴孩,又回头去看床上的妻儿,黄莹如正搂着平儿望着他温柔地笑着。他已经不是第一次做父亲,也不是头一回抱刚出生不久的孩子,可是臂弯里这个轻飘飘的婴儿依然让他胸膛里的一颗心扑通扑通跳得愈来愈快。


汪剑池抱着女儿也坐回床边去,他鼻头一酸,眼中竟又要滚下泪来。


“莹如,我们有女儿了。”


芙清很有眼色的退出了房间还带上了屋门。


“哈哈,安安,我是爸爸。”


他逗着怀里的女儿说话,想要亲近却又担心自己的胡茬扎到她,便又亲了一口抱着妻子撒娇的平儿,刚刚还说着想爸爸的平儿直往莹如怀里躲,


“不要爸爸亲,爸爸扎人,坏。”


“平儿,来看看妹妹。”


汪剑池把女儿递给妻子抱着,又将儿子拎在怀里带着他一起去看安安。平儿抱着他的胳膊,眨着眸子黑白分明的漂亮眼睛瘪了嘴,似乎在告状:


“妹妹也坏。”

“打雷,妈妈哭了,妹妹欺负妈妈。”


汪剑池和黄莹如脸上的笑容都是一顿,夫妻两个分别抱着一平一安,四目相汇,彼此目光盈盈。


这里交通闭塞,那日情报紧急他安排得匆忙,也没想到孩子当夜就要出世,当时没有医生,除了一个芙清之外,没有照顾孩子的佣人,也没有他,莹如当时该是多么害怕又无助,是痛了多久才生下安安的呢,汪剑池想想都觉得后怕。


“莹如…对不起。”


黄莹如看着他眼里溢满了疼惜,温笑着应他。


“没事了剑池,都过去了。”


那夜急产,董易已经回城,芙清去请村中产婆,无暇顾着平儿没处安顿,破水之前平儿都一直陪在她身边,宫缩袭来时痛得狠了身上微微颤抖,平儿还一直很乖的帮她擦去脸上混着的汗和泪,恐怕还是吓到了孩子,她哄着平儿去看怀里的安安,


“平儿,妹妹没有欺负妈妈,安安也是平儿的家人,和爸爸妈妈一样的家人。”


汪剑池揉着平儿绒绒的发心,伸长手臂将抱着安安的莹如也揽在怀里。


“平儿以后长大了,要保护妈妈,也要保护妹妹。”


一家四口,相依相偎。


……


汪奕平是在汪剑池的胳膊上长起来的。小时候一个人独霸两臂,两岁后家里添了安安,兄妹两个便一左一右抱着爸爸的肩膀分庭抗礼。汪公馆的花厅里,老是他们三个姓汪的闹在一处,而温柔娴静的汪太太则坐在一旁或品茶或刺绣,偶尔抬头笑望他们一眼。


时光轻缓,乱世硝烟弥漫,但染不进孩子们的世界,平平安安,是他们送给孩子最朴素的祝愿。


……


1945年8月15日,日本裕仁天皇通过广播向国民宣布日本无条件投降。同日,日本投降的公告响彻神州大地。


作为首都,整个重庆的大街小巷都彩旗飘展,处处洋溢着胜利的喜悦。


日寇已除,早已信仰崩毁的汪剑池不堪再参与可预见的另一场同胞决战。


当年中枪伤了肺腑,几乎每年都要生上一场病来,如今山河无恙,他便请辞放弃了重庆的一切,携着家眷,赴港疗养。


1945年10月,汪剑池和黄莹如带着一双儿女定居香港。


董易舍不下先生跟着去了,芙清舍不下少爷小姐也跟着去了。


航轮的甲板上,平儿牵着安安的小手一起快活得跑来跑去,阳光暖熏熏洒在海面上,被浪花轻轻揉碎成一片波光粼粼。


黄莹如正把一条深灰色的围巾拢在汪剑池颈上,他握住她的手来将她揽在身侧,两个人一起背靠着护栏,凝望面前的海天一色,他们掌心相抵,十指相扣,一如当年在银月清辉扁舟独行的黄浦江上。


“莹如,前面是新家了”


“我的家,一直在这。”


她素指隔着大衣点了点他的心口,腕上一抹浓绿俏生生的,引来他深深一吻。




汪氏夫妇再没回过故土,白头终老于港。







琵琶语•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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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于此而情未尽,近两个月来,对如池cp的这份爱支撑着我码完了这个故事,算是圆一个自己的意难平,给如池一个我心目中的美好结局。


琵琶语完结了,日后可能会继续给如池写一些琵琶语番外,短篇,au故事,但精力有限,应该不会再开长篇了。


*由衷感谢喜欢如池的朋友们一直以来的支持和鼓励。冷圈感谢相遇。


                              2022年8月19日凌晨于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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